失联 幻觉 心绞 冰雨 稀氧
——虐龙眼
人类本来是从荒野走出来的,只是后来被文明了,物化了,另类了,魔幻了,张牙舞爪了,自己不识自己了.......
大隐隐于市,小隐隐于野。
闹市呆腻了,就想去荒野。
龙 眼 网络图片
2018年7月9日 晴
新宁—怀化
下午2点,我开车接了老狼、笑看人生、老李、海哥和梅子四位老铁,从新宁县城出发,赶往怀化市,搭乘当晚的火车,前往成都,此行的目的是反穿龙眼。
龙眼位于四川省阿坝州小金县与汶川县交界的四姑娘山纵深处,属于青藏高原邛崃山脉,最高海拔6520多米,终年积雪,在群山环抱的山腰处突兀挂着数十条瀑布,小的落差几十米,大的落差300多米,飞泄而下,响声如雷,地动山摇;阳光照射,云蒸霞蔚,五光十色,彩虹飞渡,飘然欲仙,灿若天宫;雨雾霜雪,烟笼雾锁,遮天蔽日,风声鹤唳;置身其中,叹其气势磅礴而震撼,慑其阴森恐怖而颤栗,慕其大气壮阔而诚服。
山间巨瀑冲刷出一个巨大的岩穴,酷似龙的眼睛,巨流漫入眼窝,喷射而出,跌落层岩,扩散开去,形成许许多多的分瀑支流,规模宏大,气势恢弘,震慑人心,壮观无比,“龙眼”由此而来。

龙眼人迹罕至,去采药的人被当地人奉为“大神”。由于地理位置特殊,地形地貌地势虐人,风光景色绮丽,成了徒步者的天堂,冒险家的乐园,旅行穿越的目的地,乃至许多勇士奉献肉体和灵魂的圣洁之地。
两个多小时到达了怀化市,火车是晚上10点55的,怀仁健康医药集团董事长林承雄一定要在出发之前为我们饯行。晚餐前他亲自陪同参观了他的制药车间、数字化物流配送系统、怀仁中医院等。他原为国家公职人员,后下海从事药品销售,逐渐发展成集药材种植、制药、销售、医院等为一体的企业集团,年纳税近8000万元。他和他的员工都热爱运动,2017年他率员工从怀化市徒步260公里至家乡新宁,2018年7月22日又带领员工从怀化市徒步80公里至芷江,他的人生路是一本励志故事。
反穿龙眼物品清单
一、用品类
1、登山包,防雨罩。
2、高帮登山鞋,低帮套靴。
3、登山杖1对,手套。
4、护膝,护踝。
5、遮阳帽,头巾,雨衣,雨伞(备用)。
7、帐篷,帐杆,地钉,帐内软垫,帐外地垫,睡袋(-15度以下)(防水袋包好)。
8、冲锋衣,羽绒服,速干秋衣秋裤1套,登山袜4双,速干内裤4条,速干长裤1条,保暖裤1条(防水袋包好)。
9、套锅,防风板,折叠水桶,筷子,炉头(可共用)。
10、快挂,腰包,雪套,水瓶,水袋。
11、牙刷,牙膏,速干毛巾,剃须刀,卫生纸。
12、高山气罐每人1个(450g),高山打火机(成都买)。
13、手机及防水袋,高能充电宝,充电线,充电头,头灯。
14、身份证,银行卡,少量现金。
二、药品类
感冒药,黄连素,仁丹,活络油,创可贴,牛黄解毒片,心痛定,速尿、地塞米松片,姜糖,唇膏。
三、食品类
1、早餐:山之厨速食米饭(每餐1包);
2、中餐:煎饼(每餐1个,卧龙村购买);
3、晚餐:大米(每餐2两),熟食菜(先炒好,真空包装,每餐1包);
4、途中:能量棒5块,牛肉干500克,纸包糖若干,坚果若干。
(左起)梅子 老李 笑看人生 林承雄(中) 老狼 乔哥 海哥
参观怀仁集团数字化配送系统
参观怀仁中医院
怀化火车站
2018年7月10日 多云 阵雨
怀化—成都—卧龙关村
昨晚从怀化出发的列车,哐当哐当走了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,列车广播,中午11点多到达成都,可突然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不动了。
既然没到点停车,广播员应该解释一下哈。就在大家困惑之时,有路过我们车厢的人说,成都发洪水,走不了,后来听到广播播报:“成都暴雨,前方线路关闭,列车临时停靠,请各位旅客耐心等待”。
列车晚点3个小时,到达成都已是下午两点多了。梅子冒着雨给大家在站前广场照了个合影,自己却没进相框。
如果不晚点,按原计划,下火车就坐梅子预租的越野车,出成都,经都江堰,直奔140多公里外的汶川县阿坝州卧龙镇卧龙关村。进了村就登山,可赶在天黑前到达海拔2800营地扎营,这样就为第二天翻越海拔3900的石槽垭口节省时间和体力。
计划赶不上变化。当赶到反穿龙眼的起点卧龙关村时,天色已经暗了下来,大雾弥漫,凉意嗖嗖,我们只得住进山脚下的龙祥人家旅馆,静待明晨出发。
四川连续十多天下暴雨,从山上引流的自来水泥沙混杂,不能饮用。老板娘给每个房间打来一桶清亮的井水,洗脸,洗澡,煮开水,并说少了再打。租车师傅给我们代购了馕和气罐,那馕太小没有新疆的个大,其实就是煎饼,做路餐肯定不够吃。店老板知道后说,我会做,连夜给我们煎了十来个,这样每人就多带了几个。
洗盥后,点了老板推荐的拿手菜,榨菜鱼🐟,126元一大盆,小菜免费,6人够吃了。大伙儿品着小酒,聊着天,遐想着,下了这么久雨,明天应该开晴了吧......
晚餐后,大家在湿润的路上散步,一条马路街,两旁分列几十座房子,居然还有好几个装修豪华的宾馆。江边是一条古街,石梁石柱石头屋石板路,非常厚重,原来这里自古以来就是商业繁华的古道。
老李沿着路旁溪流找到一个上山的路口,正在观察地形时,两个村民过来盘问,你们是不是登山的?不准登山呀,不安全!很危险!他回答不是的,在解手。
看来,卧龙关村也禁止反穿龙眼是真的,听说准备搞开发创收了。顺穿龙眼是指从小金县四姑娘山景区入口穿越到汶川县卧龙关村,顺穿虽然禁止,但只要你买了门票,配了向导,租了马匹,一句话掏了钱,也一样应许哈。
顺穿太贵,反穿不准,那岂不是白来?看来还得想个万全之策。回到店里,向老板讨计策,老板笑着说,确实有巡山员看守,不准登山,不过不要紧,我明天送你们上山。
到卧龙村后增添的物质清单
1、高山气罐:共6个(450g4个,230g2个),每人一个,每天使用一个,略有结余;打火机。
2、路餐:四川烙饼8-10个/人,1.5-2个/餐。
杨师傅和他的猎豹车
龙祥人家
与龙祥人家老板合影
2018年7月11日 上午阴 下午暴雨
卧龙关村—石槽垭口—范家牛棚营地
凌晨5点,我离开温暖的被窝时,老狼早就起床在整理行囊了。老狼68岁了,去年在新疆天山狼塔穿越时,他同我混帐,不刁床,不起夜,入眠快,每次都睡得比我好,第二天精神满满,且总能走在最前面,让人挺羡慕的。
凌晨约6点,老板用两台车将我们送到离村子很远的另一个进山口,车子停在离路口很远的山坡上,我们诚恳地道谢后开始登山了。毛坯公路只修到庙边,庙外挂满了经幡,大家进庙作了揖,祈求神灵保佑一路平安。在离开家乡时,我也祭奠了祖宗,看来真的是心诚则灵,极目望去,天将放晴,千山万壑,轮廓清晰,墨黛如染,在七月的雨季里,遇到这样的好天气,真是有福啊。
庙后是荆棘丛生的陡峭山岭,上到2800时,已经大汗淋漓。大家停下来歇息,梅子上来后,挽起裤腿,捉起蚂蟥来。笑看人生也说脚有点痒,也捏掉了几条蚂蟥,他没穿雪套,蚂蟥很容易爬进裤脚来。
过了草坡,进入森林。老李说,森林里蚂蟥多,大家要快点通过啊。我和老狼拉开脚杆子往上爬,一会儿他在前,一会儿我在前,队伍一下拉开了较远的距离。我俩在一个坳口等队,梅子上来后说,不行了,实在不行了。我说给她减负吧,打开她的背包,拿出她的睡袋让老李背着,再拿出她的帐篷放到我的背包里,队伍休息了一会儿继续攀登。
走了很久才走出森林,这时已经下午1点多了,在海拔3300的山梁上,大家席地而坐吃起路餐来,我们的习惯一般是下午1点多吃中餐的。山脊很薄,很窄,容不下人,老狼、海哥和我三人在脊梁的下头,他们三人在上头,吃着煎饼,侃着来路,说着蚂蟥......
餐后老狼说,我倒是要看看我的脚上有蚂蟥么?他解开雪套,挽起裤腿,勒下袜子......话未说完,口里嘀咕着,骂声喋喋,只见他右脚鲜血淋淋,肥胖如大拇指的大蚂蟥裤脚一翻就掉了,小蚂蟥扭扭捏捏,抓又抓不着了,捏又捏不起,摔又摔不掉,好不容易捏了一条下来,又看到第二条,第三条,哇噻,鞋子上,袜子上到处都爬满了蚂蟥.....看着他那痛苦的样子,我和海哥傻傻地笑,问老狼你难道不觉得痒吗?
突然,我也下意识地掀开裤腿,找起蚂蟥来,但见右脚上一大片血迹早已干透,三个口子,三条园鼓鼓的蚂蟥,手一挡就掉了,原来早就吃饱了,裤脚绑着出不去呀。翻遍两只脚,大大小小的蚂蟥,好多条,有钻进裤脚吸到血的,有在裤脚和鞋子外面还没找到入口,千方百计扭头晃脑在寻逢吸血的。应该是一心爬山,感觉不到痒,或许是叮咬多了麻木了,确实没感觉到痒哈。
海哥高兴不得了,给我们一一拍起照来。我说,你看看你,有没有啊?他翻了又翻,看了又看,确实没有啊,怪了,蚂蟥怎么不咬他呢?我说,你莫急哈,蚂蟥现在是呷老人嘎的血,等一下就呷你年轻人的血啊......
从这个山梁再爬升600米,就可到达海拔3900的石槽垭口,再沿着石槽大峡谷的大坡面,横切至陡坡中段的范家牛棚营地扎营过夜。任务还很艰巨,得赶紧上路。
路餐吃饱了,蚂蟥捏完了,我下午攀登应该更厉害了吧。哪知没走几步,就摇摇晃晃,呼吸急促起来,改用鼻子吸气嘴巴呼气,也不行啊,更加走不动了,只得又张口呼吸,一步一步,慢慢地挪动。老狼见我状况不对,说你高反了吧。我想,应该是高原反应了,挪动的速度更慢了,与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,再也跟不上他了。
终于到了石槽垭口了,照了几个像,休息了一会儿,又出发了,心想这会儿要轻松点了吧,哪知我的头部刚轻松一点,又有反应了,晕乎乎的,这怎么得了?往上看,壁立千仞;往下看,沟谷空悬,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的。去年,就有一个驴友在这个段路掉下去,再也没有回到人世间来。
好天气只管了半天,下午就开始下雨了,雨季的龙眼,上午晴、下午雨,算是好天气了,绝大部分时间是整天下雨,而且是冰雨,又冷又湿。我晕头晃脑,跟在队伍后面,一步一移,只是在大伙儿照相的间隙,抓住机会喘息一下。
就这样,好不容易挪到了范家牛棚营地,这时的天全黑了。高原上一般黑得比较晚,今天是天气的缘故。我们六位“落荒者”站在这陡峭的山坡上,冰雨刺骨,饥肠辘辘,雾里看花,整个山坡找不到屁大的平地,今晚怎么过呀,到哪去扎营啊?老李说,根据地图显示,范家牛棚营地还在坡下,我一人下去看看,你们在这等我。他扔下包,一个人消失在迷雾里,而我们就这么干巴巴地站着,什么话都不想说,什么活都不能做,那感觉真是磨人。
他上来了,爬上陡坡,返回队伍里,已是气喘嘘嘘,全身湿透,说,牛棚是找到了,但内外全是牛粪和稀泥,我担心蚂蟥多,不宜露营,我们还是在这山腰上将就将就,睡一个晚上,算了吧。
我在山坡上找到一点长条形斜坎,在斜坎边沿摆了一线石头,以防止梦里滚下坡去,帐篷就摆放在斜坎上面,又在脚头处搬了几个大石头挡脚。打好帐篷后,我在来路的坡面上,找到一个有流水的山沟,用毛巾浇着冷水,抹了抹身子,然后灌满水瓶,放在帐篷内备喝,并打了一锅水放在帐外,供大家使用。因为雨大风大,不能生火煮饭,只得钻进帐篷,就着冰水,嚼着烙饼,吃点牛肉干,就算一个晚餐了哈。
累了,太累了,然后就那么斜斜地躺下去。身体在慢慢地适应着这糟糕的地形,但老是往下滑,好在事先脚头处放了大石头,才霸蛮挡住了下滑的身子。背部感觉到下面有个石头梗着,没法清理了,一会儿侧卧,一下仰卧,总找不到适合的躺位,磨磨蹭蹭,翻来覆去,不知不觉,就这样睡着了。
卧龙关村的凌晨
、 感谢龙祥老板
神 庙
老狼在3300山梁微笑
海哥在3300狂饮
乔哥在3300远眺
、 老李在登3300
笑看人生在登3300
梅子在登3300
老狼捉蚂蟥
乔哥的血腿
饱餐的蚂蟥
石槽垭口玛尼堆前合影
石槽垭口歇息
范家牛棚后面陡坡上的营地
2018年7月12日 白日晴 晚上雨
范家牛棚营地—妹儿雍—耙子桥沟牛棚营地
虽然昨晚营地的悲催度是五星级的,但还好,6点多躺下,子夜入眠,还算睡得香的,是人生中永难忘的一晚。起床后,老李已经煮好了米饭,说大家昨晚没吃饭,今早吃点米饭,好有精神走路。他给每人分了二两米饭,拌着家乡带来的辣子肉丁,吃得很香很香。饭后,还煮了姜茶喝了,暖身驱寒。
云开了,雾散了,偌大的耙子桥沟是那么的辽阔,两边的山坡是那么的陡峻,谷底的河流泛着白光,发出雷鸣般的响声,坡上的鲜花青草漫山遍野,肺腑间的空气格外清新,大伙儿的心情也随之一亮,都说昨天的辛劳很值得。
当大家走到一个园园的凸凸的台地时,已经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,纷纷卸下包袱,摆起各种姿势,使劲地拍拍拍,手机自拍,请笑看人生拿专业机拍,一个个都那么起劲,那么轻松,那么自在,那么兴奋,好像要将辛苦得来的大自然的赏赐全部吞进肚里,装进兜里,这就是著名的妹儿雍,名词儿挺诱人的吧。
坡面越来越陡,越来越险,走着走着,我又感觉到头晕了,特想打瞌睡。不对呀,昨晚睡得好哇,怎么又头晕呢,我在分析自己的状况,头昏,嗜睡,高反升级了。笑看人生拿了他的阿司匹林给我吃了,又坐了一会儿,喝了一支葡萄糖,吃了一粒纸包糖,感觉稍微好点,又站起来往前走了。接下来的路段,每当有瞌睡感时就立马吃糖,活动活动咀嚼神经,瞌睡感就消失了,就这么坚持下来了,这是脑缺氧所致。、
从昨天的海拔3300开始,我、梅子、海哥都有高反,而老狼、老李、笑看人生都没有,他仨身材清瘦,咱仨偏胖偏重,身体越胖耗氧量越大,于是我说,回家后一定要减肥!但也怪了,到了今天,就只有我和梅子有高反,海哥一点儿都没有,大家就说,小海哥70后,毕竟年轻,适应性强啊。也是的。
陡坡的横穿路走完了,开始下切。没有人路,但有牛路。沿蹄迹而下,时蹲时走,攀岩附藤,步步为营,前脚踏实,后腿才敢下脚。突然,“嘭”地一声,走在我前面的老狼,人仰马翻,倒在岩石下面的一蓬刺丛上。天啦,好在这是棵救命刺丛,不然早就黄了。但见他的身体在上,背包在下,刺丛完全将他托起。我先抓住一颗小树,再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,慢慢地把他拉了上来。因道路狭窄,走在前面的老李无法帮忙,走在后面的三位徒有担心。
老狼已近古稀了,这次龙眼之行前大家都不敢约他,是他主动要求参加的。最难的是我,去年穿越狼塔他与我混账,今年他却坚持自背帐篷,也要穿越龙眼。
下午又是冰雨淋淋,汗水,雨水,全身湿透,好在到达耙子桥沟牛棚时,为时尚早。山里的牛棚,其实就是采药人的临时住所,石头瓦,石头墙,三面石头床,中间大火塘,吃坐睡一体,晒过神仙居。大门虚掩,进入门来,最诱人的是,其上横梁上烘烤着的野牛腿,腊兽肉,馋死人了。
牛棚旁边一条溪涧飞奔而下,大家在溪流里洗脚洗手洗脸洗衣洗鞋抹澡,梅子在牛棚内生火,洗漱好后大伙儿围着火炉烘身子,烘袜子,烘鞋子,烘衣裤,煮开水,在鞋裤上捏蚂蟥,往火堆里摔。慢慢地,身子暖了,衣服干了,鞋子干了,心情好了。大家一边烤火,一边拿出自带的大米,用采药人的鼎罐淘好米,挂在火炉上面煮起饭来。又打了一大鼎罐水,煮开水,泡姜茶,灌水壶,欢声笑语,在山间回荡。
看着梁上的野牛腿,腊兽肉,老李说,煮腊肉吃吧,吃完了拿200元放到这里。有人立即响应说,好啊!更多的人没吭声。就在大家讨论转讨论去犹豫不决之时,我在门口看到了三顶斗篷从远处往这里移动,越来越近,斗篷下面是白色薄膜自制的雨衣和雨裤,一个扛着木柴,一个背着编织袋背包,一个手里拿着一捆长杆子野花,这行头出现在荒原上,走在雨里中,好一幅金庸笔下的神雕侠侣横空出世图。
我招呼着大家说,牛棚的主人回来了。大伙儿急忙走出屋外,让主人们进屋,客气地说,不好意识啊,烧了你们的柴火,用了你们的家。采药人说,不要紧的,不要紧的,出门在外,相互关应嘛,我们在对面高山上采药时,看到这里起烟了,就知道来人啦。
我问,我们能不能出点钱,住你们的屋,你们熟悉地形,能否再去找个地方住,听说下面不远处还有一个牛棚?采药人回答,不行啊,你们可以在牛棚前面的坪地里搭帐篷,爬山的人都在这里睡的。
没别的办法了,于是大伙儿只有冒着雨,迅速在牛棚前的坪地上搭起了帐篷。然后,又从牛棚里拿出煮饭的鼎罐,将煮熟的米饭一一分了吃,以便腾出鼎罐给他们用。
我们就着自带的辣子肉丁,囫囵吞枣地吃了晚餐,便早早入帐了。这时,只听得牛棚里三个采药人开始推杯换盏,觥筹交错,话声郎朗,想想红红的火炉香喷喷的酒菜就流口水,采药的汉子真是牛哈。他们邀请梅子去吃虫草花,一种深山补药,今天采回来的,我也想吃,但没被邀请,因为梅子离开牛棚时半开玩笑似的说了,想吃虫草花,我们没说哈。后来在路上,梅子扯了很多红红点点的虫草花煮着,大家吃了,味道鲜香,确实好吃。
牛棚旁的溪涧啦啦地响,峡谷里的河流轰隆隆地响,采药人的说话声哇哇地响,雨打帐篷的声音砰砰地响,躺着的又是新地板新地方,哪里睡得着啊。我全身发热,每天爬山下来总是火辣辣的,磨砺了一天的肌肉在燃烧,皮肤灼热,口干舌燥,唯有使劲地喝水,才能降火。但水喝多了,又怕夜尿,不敢多喝。于是坐起来写日志,写到10点了,疲倦了,又强迫自己闭着眼睛睡觉,但半夜了还睡不着。尿胀了,穿鞋,出帐,拉尿,尿完赶快回帐,担心蚂蝗叮咬,雨季的龙眼蚂蟥太吓人了。
周边的帐篷开始起鼾声了,此起比伏,我更睡不着了。这时,不知咋的,我开始胸闷,接着胸部隐隐作痛,再接着胸部搅拌似的绞痛。我左侧卧,绞痛;右侧卧,绞痛;仰着卧,还是绞痛。自摸脉搏,跳的很急,这是怎么回事啊。
我拿几件衣服垫高枕头躺着,绞痛缓了一点,但仍很利害,只得坐起来,又缓了一点。但接着头晕头胀,只得躺下,躺着又绞痛。坐着晕,躺着痛,这是怎么回事?想喊同伴,队友没懂医的。总不能就这样痛一晚吧,明天还要爬山,还要冲刺近5000米龙眼垭口啊,现在的营地只有3340米,明天要爬升1400多米,何得了啊。
心脏一直在绞痛,头一直在眩晕,我已经感觉到了死神在向我逼近。奶奶离开我们时,也是喊心口痛,她那个痛啊,在床上翻来覆去的,但见了亲人又强忍疼痛,装着平静的样子,但她眉毛紧蹙,眼泪呛边,苦苦煎熬。医生说她是肺气肿,肺肿引起心肿,已经无力回天了。当父亲喊乡亲们抬着竹椅子,进城里来接她回老家时,她对着我声嘶力竭极度恐怖地说,“孙儿啊,我古咯病,怎么连人民医院也诊不到啊......”听到她的嘶鸣,我泪水盈盈,在她的心中,县人民医院已经是最好的医院了,这里的医生就是华佗,华佗都治不好她的病,她只有绝望了。此刻,我感受到了奶奶至极致命的绝望,我会不会是她那样的病啊。
我的心脏一直在绞痛。我父亲也是这样痛的,他今年85岁了,患有冠心病,一到半夜心脏就痛,常常疼痛到天光。送到县医院住一段好一点,出院后不久又发作。为了救命,在他的衣兜里、床头上和厕所里,都放了救心丸,痛了就吃,扩张心血管,缓解疼痛。父亲吃苦一辈子,老了还要受此折磨,难道人真的是来这个世上受磨难的吗?今年4月,我陪他到上海同济大学附属医院做了心血管造影,心脏三根血管中有两根堵塞90%,一根堵塞95%,医生给他安装了血管支架,现在总算好多了。母亲不在了,姊妹都忙,我一人在上海护理他老人家,看着他进院时抱胸打滚翻床的那种痛苦,我就父亲的痛苦为什么不能由我来承受呢?今晚在,我终于四川龙眼的荒原上感受到了父亲的莫大痛和苦,真是多亏了老人家啊.......
来龙眼之前,我做过体检,无三高,无心脑血管疾病,一切正常,那么我这心绞痛应该属于高原缺氧反应吧,可能是最厉害最危险的一种。自2014年开始登山五年来,我充分感觉到了登山是最好的体检方法和最佳的养生方式。以前有高血压,好了;以前有高血脂,好了;以前肺功能差,正常了;以前过度肥胖达180斤,瘦了;以前颈椎痛肩周炎腰酸背痛,没了;以前怕山怕水怕远怕险怕蛇怕鬼怕煎熬,不怕了。我来龙眼是锤炼意志,增强体质的,不是来面对死亡的,还没达成目的,怎么能就此罢休了呢?这次来龙眼心绞痛,说明心肺功能弱,相信通过磨砺,一定会好起来的,我坚信!
我慢慢地拿出备用药包,取出心痛定,忍着绞痛,冷水送服。接着,静待反映,慢慢地,慢慢地,痛感平和了,心口缓和了,慢慢地,慢慢地,不知不觉地睡着了.......
心痛定,将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,这多亏了老李,他在来之前,在我们的微信群“龙眼穿越群”里转载了一篇攀登龙眼的帖子,帖子说,死在龙眼的人,不是死在山峰的险峻和自身的体能上,而是死在高反上,死在医盲上。现在,我把这些高原缺氧的救命药列出来,请大伙儿记住了,登山时必须自备,几十元钱能救命的事儿千万千万不要不当回事儿。
防高反药品清单
1、心痛定:又名硝苯地平缓释片,其扩张冠状动脉和周围动脉作用最强,抑制血管痉挛效果显著,是变异型心绞痛的首选药物,是高原缺氧的首选药物。
2、速尿:通用名为呋塞米,用于治疗心脏性水肿、肾性水肿、肝硬变腹水、功能障碍或血管障碍所引起的周围性水肿,其利尿、降压作用迅速、强大。
3、地塞米松:其药理作用主要是抗炎、抗毒、抗过敏、抗风湿。
4、葡萄糖,缓解低血糖。
下石槽垭口木桥
妹儿雍
老李登妹儿雍
笑看人生醉在花丛中
海哥(左)乔哥(右)妹儿雍留影
老狼在妹儿雍窥谷
远眺耙子桥沟大峡谷
乔 哥
耙子桥沟牛棚烤火煮饭烧水
梅子在耙子桥沟牛棚前
2018年7月13日 上午晴 下午雨
耙子桥牛棚营地—千帐营地—十帐营地
大家都起床了,我还不想起,总想就这么一直躺在暖暖的睡袋里,昨晚没睡几个小时哈。老狼在帐外催我了,还不起床,赶不起时间了。无可奈何地穿起衣服,钻出帐篷,空气凉嗖嗖的,脑袋晕乎乎的,身体软绵绵的,走路晃荡晃荡的。我把昨晚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情况,告诉大家,大家将信将疑。直到我说,想下撤了,不想爬了,真的耐不何了,我原路返回了,大伙儿这才信了。笑看人生送来了阿司匹林,老狼递给我救心丸,都一一吃了。老李说话了,原路返回的距离与往前走的距离差不多远,如果从这耙子桥沟河谷下撤,不知道有多少悬崖高堑和瀑布深潭,能不能走得通还是个未知数。我在心里毅了一下,那咋办呢?
梅子说,现在唯一的办法是,出钱请采药人帮你背包,继续往前走。我说,出300块吧,你帮给我去问问。她回来说,不行。我又说出500吧,去看行么?她回来又说,不行,要1000,他们说他们一个上午采药挣的钱比这还多呢。大家笑着说,都是富人啊,不要请了,自己走吧,自己走上去了就等于挣到了1000元了。我没接话,磨磨蹭蹭吃过早饭,喝了水,坐了一会儿,慢慢地感觉好一点了,于是,轻言轻语地说,走走试试吧,挣钱去。大伙儿就等我这句话,队伍开拔了!
我始终是最后一个,慢慢地移动,心脏闷痛渐渐缓解,头晕渐渐释放,体力慢慢恢复。这时,前面出现了一片十分辽阔的草地,斜斜地平整地铺展开来,阔叶大黄,细叶小花,青青绿绿,非常茂盛,偶尔的几棵矮树和凸出的几个奇形怪状的石头,成了大家驻足的景点,纷纷请笑看人生留影。这里是个五星级的营地,可打1000多顶帐篷,驴友们便叫它“千帐营地”,其实就是耙子桥沟的起点。
我趁大家照相的空隙,就地坐在背包上歇息,早上出发前吃一粒心痛定和一粒阿司匹林,刚刚又喝一支葡萄糖,含服了一粒纸包糖,感觉舒服多了。当笑看人生给我照相时,说,乔哥你看起来好多了。
沿着千帐营地的溪流,一直往上走,坡陡路绝,行迹不清。海哥走在溪流的左岸,其余五人走在溪流的右岸,后来老李、老狼、笑看人生、梅子都跨到溪流左岸去了,我一个人还坚持在右岸爬升。其实,他们走左岸是对的,我也想过河了,但山越高水流越急,成九十度直接下泻,不能再往上了,水流太急,冲击力太大,再往上更急更陡了,于是我找了一个点,淌水过了溪流。海哥夸我说,刚才那么危险,你都过河了,看来你没事了。是呀,身体状况确实好转了,这要感谢一路上大家的关照,谢谢了兄弟姊妹们!
离开溪流一直往上攀登,上到4000米的时候,又感觉不对头了,脑袋昏眩,高反来了,吃了一颗纸包糖,没有缓解。我不说话,继续跟着队伍。穿过一个乱石坡,当到达海拔4200米的台阶时,冰雨大作,寒风刺骨。台阶宽敞平坦,边沿有溪水流过,很显然这就是千帐营地溪流的源头,此地大约可打十来来顶帐篷,驴友们叫它“十帐营地”。
大家在此歇息时,梅子说,实在走不动了,在这露营吧。按原计划,今天的目的地是在十帐营地上面龙眼垭口下面的小冰湖营地,那里海拔4360米,还上升160米,但徒步距离就不止160米了。天还没黑,还可以走,但不知路程远近,如果天黑前还没走到小冰湖营地,那就很危险的。
在高山上要是走不动的话,挪也挪不动的,老李说,我们还是人人表态决定吧。包括我在内有三位说继续走,明天就离龙眼近一点;梅子说,不走了。笑看人生也说,既然梅子不行了,就此扎营吧。老李说,那今天就多数数服从少数,就地扎营。
进龙眼三天,雨中扎营三晚,今天是第三晚了,大家冒雨纷纷扎营。我最迅速,自由之魂帐篷是外账与内帐连体的,帐杆一穿,帐篷立起,拉开帐门,打开睡袋,钻了进去。全身冷得发抖,坐在睡袋里,喝几口冷水,嚼一根牛肉干,就打起盹来。醒来后,老李、海哥就在外面喊,拿杯子出来,给你打开水,他俩走到一个个帐篷外面,给大家打好开水,再送进帐来。在天寒地冻的时候,捧着热水杯,暖着双手,喝着开水,那才知道什么叫幸福呢。
后来,他俩又在帐外喊,吃饭了,吃饭了,拿碗出来,分饭了,每人二两啊。我干脆起床,爬出帐来盛饭吃,可吃了一口吃不下,老狼端着一碗饭也吃不下去,他倒给了老李,我也跟着将饭倒給了老李。梅子没出帐篷,只听她在账内轻轻地说,我不要饭了。那晚,她什么也没吃.....
冰雨,在淅淅沥沥地下着;冰风,在哗哗啦啦地吹着。笑看人生也出账了,他和老李、海哥穿着冲锋衣,在风雨里穿梭,在风雨里吃饭,在溪流边洗碗,洗脸,抹澡,煮姜茶,送姜茶,喝姜茶......
我坐在湿润的石头上,任雨水洗刷,清风吹拂,头脑清醒一点了,然后去溪流旁洗了冰水脸,抹了冰水澡。回到帐篷,钻进睡袋,望着帐顶,想得最多的是身体状况的细微变化,心脏是不痛了,但因受到昨晚的折磨还没完全恢复,看来这一次是高反砺炼了我弱弱的心脏功能,是药物挽救了我有限的生命,是龙眼给了我更加坚强的信心。
耙子桥沟大峡谷
千张营地
老 狼
梅 子
乔 哥
老狼裸足涉水
老 李
天然冰敷
乔哥海哥在休憩
云雾偶散晾晒装备
回望来路
2018年7月14日 白天阴 傍晚雨
十张营地—小冰湖—龙眼垭口—耙子桥垭口—热水沟营地
早上我泡了山之厨,吃惯了大米总离不开米味,他们都不喜欢山之厨说没味道,有的泡面,有的泡粥。饭后拔营,路漫漫,雾茫茫,脚踩石头踭踭地响。
梅子说,昨晚有人在后山上喊,“快点啊!快来啊,快点上来啊......”听得很清晰,很明白,真的啊,可能是别的队伍从后山经过,看我们今天能不能碰上。大家都说,没听到啊,起来解手,都没听到啊,大半夜不可能有人还在爬山,下雨路滑,黢黑黢黑的,看不见啊。梅子说,那就怪了,我明明听到有人在喊。老李说,高反,高反的一种,神志恍惚,产生了幻觉。我也说,你可能受惊了,人身体差最容易受惊,注意调节好状态哈。
走上一级平台,看到前面一个大水塘,绿绿的,老李对了轨迹说,这就是小冰湖,我们昨天计划中的小冰湖营地。冰湖岸边,地势平坦,很适合打帐篷。沿着小冰湖峡谷一直往上走,峡谷的尽头就是龙眼垭口,大块大块的石头铺叠着堆砌着,在巨石阵里走路,恐怖且艰难。
老狼的拐杖头掉了,他闷不着声,猫着腰满坡找,乱石堆里哪里找得到啊,但不找到等于废了一根拐杖,少了一条腿,他执意要找到。大家分头找,并排搜,还是没找不到,这时老李大喊,,找到了,在这里,这会儿他真的没开玩笑,近前一看,真的找到了。于是、大家又昂着头,踢踢踏踏叮叮当当地往上攀登了。
前方是一个大台阶,老李说上了台阶就到龙眼垭口了。喘着粗气上来以后,哪来的龙眼垭口啊,前方又是一级又一级台阶。歇会儿继续爬,终于看到了远方有一条黑色的山脊,山脊的中间有一个大大的坳口,不用瞧地图就知道,那就是龙眼垭口呢。
过了不多久,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,“我~来~了,龙~眼!”,抬头一望,远方脊线的垭口上,一个红色的身影,犹如一团火焰,在欢呼雀跃,好家伙,这么快啊,老李已经登上了龙眼垭口。他身材瘦小,体态轻盈,是队伍中精神头最好的。
我们五位想快也快不起来,只能慢慢地爬呀爬,快到垭口脚下时,老李在垭口喊,将包放下,轻装上来,下雨了,去不了瀑布,不用背包,快上来吧。我们将背包就地放在一起,穿着冲锋衣,拄着登山杖上去了,路太陡很难爬,终于站上了龙眼垭口。黑黝黝的犬牙,黑黢黢的巨石,黑乎乎的山岗,凉嗖嗖的寒风,颤栗栗的冰雨,忽来忽去的浓雾,垭口吐着一股恐怖地气流。这里容不下六人,只能依崖附岩,错落站立,相互拍照。我摸爬着向一端的墓碑走去,石头堆里立着一根铝合金柱子,柱子上镌刻着:“龙眼沙漠遇难 2015年11月”,墓碑上经幡飞舞,旗子飘扬,旗子上面写着“星空户外”。我对着墓碑,虔诚地作了揖,祈求保佑我们一路平安。
人的死法有多种多样的,是不可能由自己掌控的,有人说,为登山而死,很不值,难道其他的死法就值吗?有人说,登山很危险,难道因为吃饭噎死人就不吃饭,因为车祸死了人就不乘车了吗?当然,安全第一,登山第二,必须注意。
我更钦佩的是星空户外队友们的深情厚谊,在海拔近5000米的高山上只有石头,没有雕刻工具,怎么制作墓碑啊?他们硬是下山制作好,不畏艰难,相约登山,为兄弟在龙眼垭口安放了这个庄严肃穆的墓碑,在此,我对他们的义举表示由衷地敬佩。
有一个问题在山上一直不敢同大家讨论,就是死者的遗体哪去了,这里没有泥土,只有石头,无法掩埋。这里马匹上不来,无法用马匹驮回去。这里没有人烟,尸体不能冷冻,无法背下山去。这里不常年积雪,无法自然冰冻。下山后问牧民,牧民说,熊吃了,野兽吃了。生为万物养,死后养万物。生不带来,死不带去。生命就是一个过程,生命就是一场伟大的体验。重视生命,轻视生命,更要享受生命。
上来之前大家商量,如果继续下雨,就不去龙眼平台,不下龙眼峡谷,不看龙眼瀑布了。可老李说,难得来一回,我一个人去到谷底,露营观瀑,你们在热水沟营地休息等我。到了龙眼垭口后,看到这里还雨水淋漓,大雾弥漫,他说不去了。可不一会儿,大雾散开,雨水见小,他又来了兴致,说,我们还是下去,到龙眼平台瞧一瞧,看看龙眼峡谷,遂遂心愿吧。
大家一步一滑,迂回曲折,下到了一个宽阔的台地。铺天盖地的岩石上面,残存着大片大片的雪地,熠熠耀眼,雪地很深,一脚下去,没了脚踝,大伙儿很兴奋,有的站在雪地上,有的躺在雪地上,摆弄着各种拍照姿势。这时,只听到老李大叫,这里也死了一个,名叫王剑。大家循声望去,雪光里什么也看不清,走近前来一瞧,只见石堆里立着一块铝合金墓碑,其上写着“纪念友人王剑”,没有日期和落款。据说龙眼死了很多人,2011年5月17日,南京两驴友在穿越龙眼时失踪。2012年10月2日,有13名队员穿越龙眼,从银广沟进山,其中一名43岁杨姓女驴友遇难。在穿越龙眼的路上,这种事故实在太多了。
我们一一向墓碑虔诚地鞠了躬,然后去往龙眼平台。没走几步,梅子说,我不走了,在这里等你们。我说,我也不想走了,于是两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队。梅子说,我今天上午一路上来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。我说,幻觉吧,幻觉,看来你的高反还没恢复,看样子你是被吓着了。我给收了吓,然后对他说,没事了。
不一会儿,老狼,笑看人生回来了,说太难走,不去了。一会儿起雾了,看不清了,马上就要下雨了,路就难走了,于是我们四位往龙眼垭口返回了。快到垭口时,听到海哥的喊声,过来不久,他也回到了垭口。我们问他,老李呢,怎么没回来?海哥一时半会儿不接话,后来气嘟嘟地说,来龙眼这么久了还不知道,一起雾就会下雨,看龙眼峡谷里的雾上来了,就要下雨了;我就对着老李大声地喊,老李,老李,打转啊,快打转啊,起雾了,下雨了,快回去啊........老李一边应话,一边往前走,而且越走越远,我就知道喊不回了,于是,我也就往回走了。
雨越下越大,风月刮越虐。我们五位在垭口等了很久,实在熬不住了,就下撤到了放包的地方。迅速背上背包,穿上雨衣,在风雨里站着,一个字“冷”,二个字“太冷”,冷得直打哆嗦。老狼冷得直磕牙,他让我给他打伞,从大背包里取出软壳衣穿上,我也请他为我打伞加了衣服,大伙儿也都添加了衣服。笑看人生蹲坐在大石头上,将大背包放在膝盖处挡风,说这样暖和多了。于是,大家都取下背包,挡住膝盖,就地坐着。但见红色的,绿色的,蓝色的,黄色的,各色雨衣,笼罩全身,犹如一尊尊雕塑,纹丝不动,伫立在广袤而荒凉的石漠上,顿时,黑色的龙眼平添了鲜活的颜色。
“我们是在这等他,还是按照他说的,去下一个营地热水沟营地等他?”
“还是在这里等吧。他上来后,一个人走那么远,肯定不行的”
“我们是不是下到这个坡下面的台阶上等他?”
“那个台阶不能搭帐篷,不如在这坡上等,他上来后,一眼就看得见我们了”
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在认真地商量着。
一小时过去了,没有出现。
“怎么还不上来啊?”
“他穿着一件单衣,又没带雨衣,没带食物,怎么行啊?”
“他手机湿了打不开的,没有轨迹,找不到路的”
“..........”
大家的心一直悬着,视线从没离开过龙眼垭口,总希望那个红色的身影,快一点儿出现在垭口上。
两小时过去了,还是没有出现,大家更着急了。
“我们还是去找找吧?”
“找是找不到的,搞得不好,去找的人也丢了”
“还是去两个人找找吧?”
“我去吧”海哥说
“我也去吧”我说
“你们俩再等等吧,等雨小点了,大雾散开点了,再去吧”
雨声,风声,心跳声,声声催人。心急,寒冷极,饥饿,一起袭来,坐地不安。不时地看看手机,三个小时过去了,还没上来,我和海哥坐不住了,站起来准备去寻找了,恰在此时,一个爽亮的声音从龙眼垭口传来,大家抬头一望,突然出现的那个红色的身影不就是老李吗?大家惊喜如狂,不约而同地大声呼喊,老~李,快~来~啊,我~们~在~等~你!
老李挎起垭口上的大背包,飞也似的向队友跑来,大家齐刷刷地站了起来,像迎接久违的亲人一样兴奋不已。当他走近跟前,纷纷问道,坐一会儿吧,吃点东西吧。哪知他话也不接,默不作声,径直往前走去,大家只得跟了上去,心想是不是没有去找他,有想法了?不一会儿从前面传过来他的话,我不能停,我必须走,失温,严重失温,停下来就会死的啊!是啊,失温是最致命的,比饥饿更厉害,正常人不吃不喝可以活三天,但严重失温立马死亡。老李那单薄的身体,在风里雨里泡了这么久,已经到了极限,现在不能脱衣换衣添加衣物,又不能搭帐篷进睡袋,更不可能生火取暖泡脚除湿,只能奔走,靠自身肌体发热供能,他的方法是最科学而且最有效的。
老李写了一篇《生死线上的行走—我的獆胡子反穿龙眼记》,记录了这次龙眼历险的经历,摘录如下:
我突然发现,我已找不到来路了,心中惊恐万状,迅速拿出手机用GPS定位,试探着沿GPS轨迹返回,谁知走了半个钟头后,发现轨迹又到了另一个方向,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回到轨迹上,点击定位,并刷新轨迹时,发现轨迹又漂移到先前的方向了。原来,此地矿物甚多,磁场对轨迹干扰很大。我心里非常惊恐,莫非天意我该在此走入绝路,命丧龙眼?
雨越下越大,我任何雨具都没带,浑身上下,慢慢湿透,手机也进水了,我赶紧关机,按原先轨迹指示的大体方向往上爬,雨中的乱石坡,异常湿滑陡峭,一不小心摔倒,轻则受伤,重则丧命。我用尽九牛二虎之力,终于爬上垭口,却发现上面没有衣冠冢,也没有玛尼堆,天啊,呷了这么大的亏,我走错了,再次打开手机,发现轨迹离此处还有数百米。无奈,只得耐着性子往前走,越过又一个积雪的垭口后,发现前方有片积雪,极象王剑的衣冠冢附近的地方,可走上前一看,雪地里没有脚印,也没有王剑的衣冠冢,只有一大群雪鸡在雪地里撒欢,我又走错了,我意识到我真的迷路了,此时我身上食品和饮水什么都没有,我的大背包还放在龙眼垭口。迷路,意味着死亡,一天的劳顿,又错翻两个近五千米的垭口,我的体力承受已到极限,浑身湿透,随时都有可能失温遇难。我彻底绝望,完全无计可施,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头上,想不出任何求生的办法。
活到五十多岁,我从未感到死亡离我如此之近。四下里浓雾弥漫,垭口上隐隐绰绰的山头,有如地狱魔鬼张牙舞爪,阴风四起,我一个人孤零零里坐在雪地里,不知到底应该往哪里走,心中一点主意也没有,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,只有祈求上苍,祈求父母的在天之灵保佑,给我一条生路。我隐隐意识到不能再坐下去了,再坐下去只怕永远站不起来了,但我已没有力气再站起来,我的血液和灵魂仿佛全部被魔鬼抽空,我想痛哭一场,但已流不出眼泪,我真的要死了,我死了,最对不住我的妻子、儿子,他们听不到我的临终遗言,连我的尸体也收不回,我的死,注定让他们一生留下悲痛的阴影;我对不住我的父母,他们给了我一个能徒步穿越狼塔、龙眼的身体,我却变成远在天边的孤魂野鬼,不能再在他们的坟头上敬香烧纸;我对不住同行的獆胡子兄弟,他们此时一定还在龙眼垭口边苦苦等我,他们按照我策划的攻略,本想在兰天白云阳光下穿越如诗如画的梦幻龙眼,不曾想,天堂未到,地狱先行。
我的意识逐渐模糊,已不再感到雨之冰冷、风之凛冽,脑海里不时幻化出死去多年的父母的影象。我是谁?我从哪里来?要到哪里去?我不相信宿命,不相信劫数,不相信鬼神,但报应来得如此之快。哪些我爱过的人不能再爱了,哪些我恨过的人不能再恨了,我苦苦奋斗以求而又一事无成的地位、财富不再与我有关,我人生的一切,很快会在龙眼划上句号……
突然,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恐怖的低吼,身边温顺的雪鸡群哗啦啦向右侧山坳飞去,狼?熊?雪豹?我突然一阵激灵,想起龙眼有大型猛兽,想起网上介绍的多起药农和驴友在龙眼遭到黑熊、豹子袭击而遇难的事,我下意识站了起来,向着雪鸡飞去方向爬行,约二十几分钟后又看到一片积雪,雪地上有脚印,遇难驴友王剑的衣冠冢赫然立在雪地里!天啦,我终于找到路了!我终于可走回来了!感谢上苍!感谢菩萨!感谢父母在天之灵!我深深地向王剑的衣冠冢作了个揖,然后,头也不回向龙眼垭口走去……
我又回到了龙眼垭口,三个多小时,仿佛过了两个世纪!
龙眼那边,在一片灰暗的乱石中,在冰冷刺骨的风雨中,老狼、军哥、乔哥、海哥、梅子,五位兄弟披着鲜艳的雨衣,静静地蹲在那里一动不动,宛如五座雕像。
我眼睛一酸,眼泪夺眶而出,我强忍泪水,奋力“啊”了一声,五位兄弟慢慢站起来,一个个向我招手示意回应。我快速挎上大背包,向他们走去,到了他们身边,我想向他们下跪,想向他们认错,想向他们解释,但我一刻未停,继续低头闷声前行,男子有泪不轻弹,我怕控制不住感情,在他们面前失态,毕竟,今天还有很长很艰难的路要走。
笑看人生
龙眼垭口
老 狼
乔 哥
“ 龙眼沙漠”遇难处(碑刻:龙眼沙漠遇难,2015年11月。旗子:星空户外)
下龙眼垭口往龙眼平台方向
老 李
梅 子
老 狼
王剑遇难处(碑刻:纪念友人王剑)
雨雾中的龙眼峡谷
从龙眼垭口下来后,下一个目标就是攀登耙子桥垭口,然后要下一个海拔接近2000米的陡坡,才能到达今晚的目的地热水沟营地。
冰雨越下越大,手机轨迹看不清了,我们在龙眼垭口下面偌大的乱石坡上走了很久,找不到去往耙子桥垭口方向的路迹。此时,但见陡坡上方,行走着四个身穿薄膜衣、薄膜裤,头戴薄膜斗笠的采药人,正往龙眼垭口这边走来。老李大喊,老乡老乡,耙子桥垭口在哪?对方指着身后大声回应,在我们后面,上来吧,路在我们脚下,扎西德勒!大家不约而同齐声回应,扎西德勒,扎西德勒!
爬上陡坡上面的横切路面,踩着药农刚刚走过的脚印,走着走着,脚印一会儿变成了下切的垂直线,一会儿又变成了上坡的垂直线。这坡太大,一眼望不到边;太陡,完全成90度直角;太高,一眼望不到顶;太滑,碎石、片石与泥巴搅拌着,毛风细雨浸润着,滑不溜秋的,一脚下去,人随泥石下移,如不快速挪步,就会失去平衡,全身下滚。若想歇息一会儿,需先用力踩出一个稳实的脚窝,问问地站着,平衡好身子,才可喘口粗气。
一一拉开了距离,防止滚石轧人。梅子走在前面,海哥第二,老狼第三,老李第四,笑看人生第五,我断后。笑看人生的雨衣衣角不时被狂风反卷,遮盖头部,没走两步又要去摆弄,这样很危险,我急忙从后面帮他扎好。每爬上一小段,就要上踩一个脚窝,或找一块稳固的石头,站一站,靠一靠,喘会儿。找不到站位怎么办,就猫着腰,双手拄着拐杖,将头埋在拐杖中间,大口大口地吸气,这样喘一会儿,爬一段儿,真是用尽了蛮荒之力。一边爬一边想,上坡这么吃亏,下坡肯定轻松,于是遥想着下坡路的魅力,平平缓缓的,青草遍地的,走起路来,舒舒坦坦的,顿时如打了鸡血,干劲倍增 ......
登上耙子桥垭口时,浓雾笼罩,放下包袱,找个石头坐着,抹了抹汗水,喝口凉水,气喘嘘嘘地问,下坡路好走吧?老狼走到那边坡面,指着下面说,你看看,这样的坡,能好走吗,比上坡还危险。我近前瞧了瞧,只能看到跟前1米,垂直切石,黑经通幽,心里发麻,上来是一条垂直线,下去又是一条垂直线,90度,滑石坡,云锁雾罩,风雨索索,视线模糊,又是一个苦熬啊。
正在狐疑之时,老李冲上来了,他也许是失联龙眼时消耗过多,被我和笑看人生超前了,才最后一个上来。他闷声不说话,直接下坡了,到了坡口时才自言自语地说,我必须走,全身湿透,严重缺温,必须走......不一会儿,梅子就超过了他,走到他前面去了。过了龙眼以后,梅子判若两人,上午还嫣嫣的,下午就飞得起,刚才是第一个冲上了耙子桥垭口,现在又是第一个走在下坡的前头,高反所致的幻觉恢复正常了。
雨,不可能停了,一直地下着。雨后的石块,松松的,不敢随便踩,一失足成千古恨啊。耙子桥垭口海拔高度在4600,全是页岩,我们慢慢地往下挪动,只想快点走过页岩区,来一点碎石路。大约走了海拔200米后,遇见了碎石区,松松散散,一脚下去,滑了老远,全靠双拐支撑着,就这样往下又挪了200来米,这时看到了乱石坡右边的山坡上,稀稀拉拉长了一些绿草,进入草甸区了,于是大家都往草坡边靠。
老狼走在我的前面,我在最后,接近草坡时,“扑通”一声,老狼扑倒在一个大石块上,不一会儿自己就慢慢地爬了起来。笑看人生问他,摔到哪儿嘛?老狼声音清脆地回答,没有!。霸得蛮哈,毕竟是古稀之人,我放心不下,对着往前的伙伴大声地喊,慢一点啊,有人摔跤了。声音淹没在雨声里。
当大家沿着草坡下移了300多米时,又“扑通”一声,老狼又摔了一跤,但又很快爬了起来,自言自语道,这个登山鞋什么都好,就是踩到石头不防滑。不是石头滑不滑,而是草丛中的石头看不明白了,荒野的石头蒙满了苔藓,再加上雨水的浸润,再防滑的鞋子也滑呀。看着他倔强的样子,心里真是佩佩啊!
快进入郁闭的灌木区了,浓雾散开了一点点,可以依稀地看到对面的山坡,谷底的河流。那坡啊,猛高猛高,猛陡猛陡的,气势撼人。看到对面的绝望坡,才知道这边的凶猛岭。对面山脊那个坳口,就是我明天要翻越的热水沟垭口,海拔4600米,谷底的河岸就是今晚的营地,这就是热水沟,好期盼洗个温泉热水澡哈。
回望坡路,又陡又长又急,爬升海拔接近2000米,长度、宽度、角度、难度、危险度等综合指标,是我有史以来经历过的最长的绝坡。我们经历了砾石区、草甸区、灌木区层等三个不同地貌区,行走在坡上,心里发毛,渺渺茫茫,永无尽头,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“蜀道难,难于上青天”啊!
热水沟大峡谷的高山杜鹃林,古老苍翠,遮天蔽日,林下空空,穿行其中,踩着泥土,闻着芬芳,找到了一种回归的感觉。走出杜鹃林,来到谷底河岸,渺无人烟,原始依然,其实这里并不低,海拔3400米。
河岸台地上有一个营地,很古老,一看就是经常露营的,头顶是郁蔽的大树,地面是松软草甸。轨迹显示的热水沟牛棚营地还在河对岸,我们来到河边,无奈河水猛涨,妨碍过河,只得又返回到这个营地扎营。冰凉的雨水,落在树上,打在到头上,冷飕飕的,大家在雨中忙碌,迅速打好帐篷,进帐取暖。
梅子一边打帐篷,一边自言自语,要吐了,要吐了,不想吃东西,只想休息。春哥说,我也心里翻,吃不下东西。老李说,不要同我说话,我只想快点换掉浇湿的衣服,进睡袋取暖,好好休息,龙眼的事太可怕了,死里逃生,今生难忘.......
我们都纷纷钻进各自的帐篷,和衣躺入睡,解乏取暖。只有笑看人生在外面取水,点炉头,煮开水,煮姜茶,接着一个一个递进帐篷里,将温暖带给每个人,“老李接姜茶哈”,“梅子接姜茶啊”,“春哥接姜茶啊”,”乔哥接姜茶啊。笑看人生与海哥混帐,小海哥从帐篷里出来后,就关心地对我说,乔哥给你两个煎饼,你的煎饼应该吃完了......
雨太大,天太冷,人太累,都厌食,都有点风寒,没统一煮饭了。我迷糊了一会儿,感觉好点了,肚子咕咕响了,就用开水泡着山之厨和煎饼吃起来。吃饱了,精神了,钻出帐篷,来到溪边取水,煮开水,喝开水,全身热乎乎的,然后灌满水袋、水杯,为晚上和明天做好准备。
想起前晚的心绞痛,临睡前又吃了一颗心痛定,连续三晚都吃,扩血管,防心痛,睡个好觉。然后又拿了心痛定给老狼吃了,他的脸一直浮肿,心脏受压所致。梅子的脸也浮肿,老是说心里不舒服,拿药给她她不要,霸蛮得很。这一晚,梅子没吃任何东西,昨晚在十张营地她也没吃,老李今晚也没吃,其他几位或吃了山之厨,或是方便面,纷纷入眠了......
河流,咆哮着,轰轰隆隆;鼾声,呼呼啦啦,此起彼伏;雨水,哔哔啪啪,落到树叶,打到帐篷,砰砰作响;眼睛,望着篷顶,天光尚明,总觉有点浪费;感觉,进入空灵,受纳清新;思绪,萦绕龙眼,细思极恐;神情,恍恍惚惚,渐入漂浮;精神,疲疲软软,渐入梦境……
耙子桥垭口的砾石
冰雨如注
云雾深处即耙子桥垭口(海拔4600 )
热水沟大峡谷
乔哥折断的登山杖留在了山坡上
绿树丛中的热水沟河岸营地(海拔3600)
2018年7月15日上午阴 下午雨
热水沟营地——热水沟垭口—犀牛海垭口—犀牛海营地
大家都醒了,枕着雨打帐篷的哒哒声,感觉很舒服,都不想起来。老李在帐篷里说,大伙儿儿再睡一会儿吧,晚点起床,晚点出发吧,看看天气,等雨小点了,或是停了,再走吧。老李的话很精神,大家在各自的帐篷里听得很清晰。
我昨晚睡得好,简单的晚餐之后,立马睡了1个半小时,然后醒来了写日志,半夜疲倦了又睡,一觉到天光,睡得很足。既然睡好了,继续憋在睡袋里,就很不舒服,干脆起床出帐,一看手机7点多了,要是在平时早起床了。刷牙,刮胡子,煮开水,泡山之厨和着煎饼吃了,吃完早餐煮姜茶喝,完事了就披着雨衣,在雨水里等待,等雨小等雨停,等大伙儿起床 ......
陆陆续续都起来了。几天来我养成了观言察色的习惯,每天早晚都要观察一下大家的脸色。看着老狼的脸色很黑,就问的心痛定你吃了吗,他说吃了。我又说,那你脸还黑,可能是一冷一热中暑了,吃点藿香正气丸吧,我递给他吃了,后来脸色正常了。梅子的脸色也很黑,拿药给她,说吃点霍香吧,她接吃了。德海问我,我的脸色黑吗?我看了看说,有一点点,也吃点吧,有病治病,无病预防。笑看人生说,我有点头晕,我说是高反,吃心痛定吧。这时老狼对我说,你自己的脸也很黑啊。我说,昨晚我也吃了心痛定看来没反应,那我也吃点了霍香吧。老李说,我的感觉很正常,没什么反应,不需要吃药,他失联失温的情况确实恢复了。
于是,大家的话题就从吃药开始,聊开了,聊生命不易,聊户外安全,聊葬身龙眼的壮士,聊他们死亡的原因。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,那些在龙眼死亡的人一般不会死在体能、体力上,绝大部分是死在高反上,高原缺氧所致的头晕、恶心、呕吐、幻觉、失温、浮肿、胸闷、心绞痛等,如果没有准备对应的药物,或者准备的药物不对路,有高反了还在路上熬着,那结果就是无药可治,导致死亡。高反死亡率极高,分分秒秒的事,如果有基础性疾病的人,更容易触碰死亡高压线,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命就没了。毛主席说过“不打无准备之战”,没有准备就不要攀登。珍惜生命,科学攀登。
河水小了,但河床很宽,小径流多且急,不便渡河。我们上下穿梭,寻找浅滩,笑看人生和老李不怕水凉,捞起裤脚,淌水过河。海哥一人往下游走,找到了一个浅滩,然后呼我们下去,不用脱鞋,借助跳石和树木过河了。热水沟是个大峡谷,非常宽阔,两岸山坡,异常陡峻,几片云丝荡漾在峡谷尽头,一抹银白色的瀑布悬挂在天边,满眼浓郁的绿色包围了我们,空气是别样的清爽,天空是格外的敞亮,大伙儿无比兴奋,纷纷摆着各种PS,留下一个个美丽的身影。
古人命名,立意高远,将高原大峡谷都叫沟,将高原湖泊都叫海。这么个大峡谷,又宽又长,又高又陡,再怎么瞧,也不像一条沟哈,古人还是眼界宽广,这峡谷在他们脚下,也不过就是一条小小的沟沟哈。
老李在上龙眼的路上说,热水沟有温泉,山友的文章介绍说有工程师正在搞勘测,准备开发温泉,可能碰上他们,还可以洗个温泉澡呢。大家都知道,他这是在玩望梅止渴,也都只笑笑罢了,到了此地才知道,一片冰凉冰凉的,至于为啥叫热水沟,不得而知。
昨天下那坡,今天上这坡,如同人生路,一起一伏的。上山的路走错了,又下撤返回到热水沟牛棚,这牛棚是昨晚计划过河扎营的营地。牛棚左边有一条明显的小路上山,上去不远,路就没了。道路虽宽敞,但不是你我要去的方向,这是登山者容易犯的错误。
牛棚右边有一条路迹上山,通往高处,上了这条道,穿过茅草丛,一条垂直的碎石坡挡在面前,那是山涧冲出来的河床,沿岸而上,横过河床,便是悬崖绝壁。附岩而上,有飞流挡路,直泄而下,只得在飞流中,找坎下脚,平衡重心,后脚站稳,前脚探索,如有偏移,下滑悬崖,粉身碎骨,就这样忐忑移动,迤逦而上,到了对岸山崖台地,终于可以喘口气来。回头看,吓得滴尿;抬头望,满眼绝望;原来“壁立千仞”,就是用来形容热水沟绝崖的。
梅子一屁股坐下来,立马翻看鞋袜,那个蚂蟥啊,密密麻麻,大大小小,摆头扭尾,瞧着肉麻,吓死人了。她可是麻木了,一条一条麻利地捏着,然后狠狠地摔掉。受她感染,我也挽裤解鞋脱袜子,仔细翻看,这一看不打紧,皮肤上鲜血淋淋,鞋缝里密密麻麻,到处爬满了蚂蟥,我不敢捏,拿着登山杖一根一根地挫,嘴里骂不绝口,咬牙切齿。梅子捏完了,看着我那样说,不能那样弄,太慢了,天黑也挫不完。她走过来帮我捏,边捏边说,你看你看,用手捏是不是容易掉一点么。哎,看来她成了捏蚂蟥专业户了。老狼、笑看人生都在捏蚂蟥,唯有老李和海哥进山以来蚂蟥没上过身,大家在猜是不是血型特殊还是裤脚扎锝严实一点,他俩自己也没得出个结论 。
捉完蚂蟥,又开始攀岩,在这绝壁上居然有人行痕迹,简直不敢想象。除了驴友,就是采药人,要不就是野兽,能在这留下了之字形足迹。路迹迂回曲折,绕到了刚才通过的飞流的上游,没别的办法,只能在水里攀爬,脚踩着水,头顶着瀑,鞋灌满水,一路在水里泡着。走出飞涧,就是草坡,看到干干爽爽的坡地,高兴得不得了,没有蚂蟥,没有水扰。我一个人走在前头,不想停下,径直往上,感觉清爽,偶尔小跑,一会儿同大家拉开了距离,且越拉越远。我不断在心里评估着受伤的小心脏,经过五天的磨砺,好像换了一个心脏似的,晚上睡得好,吃得饱,感觉轻飘飘,精神特别好,难道登山真的能够治疗心脏功能缺陷?
前面看到一个垭口,以为马上到了热水沟垭口,上去以后又看到一个垭口。我放下背包,一个人在这垭口台地上走走看看,这里很平坦,旁边有小水流,是个好营地,有驴友将没烧完的气罐藏在岩石下面留给他人,垃圾放在一个窝里烧成灰,拼好的石板床垫完整地保存着,捡来的牛头牛角放在一块大石头上面,方便过往驴友拍照......大伙儿上来了,我说休息一会儿吧,大家没力气接话,只站在这儿喘息,喘了一会儿,一个个又蹒跚前行了。他们没休息,而我休息好了,我跟了上去后,不一会儿又超过了他们。
上到4000米的陡坡,一丛又一丛红花簇拥的花蒲团,满坡满岭,鲜艳夺目,清脆欲滴,瞧它那样子,就是高原的种。他们爱着这荒凉的高原,爱着这黑乎乎的石头,爱着这凄凉冰冷的雨水,爱着这凛冽刺骨的寒风,尤爱这迷迷蒙蒙的浓雾,你看那肉肉的叶片沾满了凝露,红彤彤的花朵绽放了红晕,黑黝黝的根须紧紧抓着坨坨块块黑魆魆的石块,它们的生命好像不是自己的,它们的生命是属于这罕绝的环境的,它们对本体无所求,它们只求为这旷原留存一点希冀,它们只为路过的生命带来一片光亮。理解它们的人,它们可以献身为您缓解高反提升能量,不了解它们的人,它们可以目视您走向远方。这,就是红景天的理想,我们没有红景天那样圣洁,但是我们可以像红景天一样在天与地之间砥砺顽强。
上到一条山脉的垭口,听到海哥在后面大声地喊我了,我停下来了,等大家到齐后再走。但只等来了老狼,于是我俩缓缓前行,终于走到了热水沟垭口,这里垒砌几个玛尼堆,既是镇邪神堆,有是引导路标。我俩停歇了一会儿,风太大,停下来就冷,两人讨论后认为,海哥在我们的视线之内,那么老李、笑看人生、梅子应该在他的视线距离之内,于是两人又走起来。
路面是横切的,走起来更轻松,脚步也不知不觉快起来了,哪知道耳边又传来了海哥的怒吼声,“乔哥,乔哥,停下来啊。你TM的,又走了,后面的没上来啊.....”,听声调,真的是发脾气了,我和老狼急忙停了下来。俩人就这么站着,一停就冷,老狼冷得不行,要我帮他打伞添加了厚衣服,我也添加了。他们上来以后,才知道梅子、笑看人生,都有高反,梅子更加严重,老李的状态本来没恢复好,却一直在打他们的招呼,海哥在前队与后队之间做照应,我和老狼也没放缓脚步等待他们,也真是难为海哥了。
大家聚拢后,又慢慢行走。到了一个空旷的平地上,老李对大家说,梅子不行了,真的不行了!我走近一瞧,天啊,她的脸肿得像大铜盆,乌黑乌黑的,嘴唇隆起像个乌鸡蛋。我迅速从包里拿出心痛定,对她说,快吃,快吃吧,她摇头不愿意吃。我大吼,不吃药,你的心脏就要爆炸了!她很不太情愿地慢慢地服下去了。昨晚和今晨,我要她吃心痛定她不吃,如果不那么倔强吃了药,对付今天这个高度应该没事的,后来又给她吃了速尿。我走在最后面,跟着梅子挪动,一慢下来,走路就没劲了,我也走不动了。慢慢地发现,梅子脚步快起来,拉开了与我的距离,心痛定起作用了,这药还真奏效。
这次穿越行动,六枚小众,有四位命悬一线,先是我严重高原性心脏病,后是老李失联失温,再是老狼复跌、高原性心脏反应,后是梅子幻觉、高原性心脏反应。关键时候还是药丸子救了我们啊!
犀牛海本是一个漂亮的湖泊,但现在雨雾笼罩,冰冷与疲劳煎熬,大家只要见到一块平地,就黏着不动。山坡上飞奔的羚羊,犀牛海岸成群的牛群,都没有心思欣赏了。我们奔向湖岸一块牦牛成群栖息的大坪地,见我们来了,牛群很不情愿地走了,满地牛粪,湿漉漉的,管不了那么多了,拿出地垫,铺开帐篷,就地扎营,一扎好帐,就迫不及待地往里钻,换衣,保暖,睡觉啊。
雨一直下,没人去煮饭,也没人想吃饭,我躺在睡袋里嚼着煎饼和干粮,不知不觉就呼隆隆睡着了。后来还是老李将我叫醒,他来到我帐边说,递杯子出来,喝点开水吧。他给一个一个帐篷送去了滚烫的开水,大家一一喝了,又渐次进入了梦乡。
乔哥于热水沟
笑看人生于热水沟
老李于热水沟
梅子于热水沟
六位獆胡子于热水沟攀登途中
集体捉蚂蟥
海哥忐忑过飞涧
笑看人生手脚并用爬热水沟
攀登热水沟陡崖
热水沟垭口
红景天之路
红景天
犀牛海垭口
雨雾犀牛海
2018年7月16日 上午晴 下午雨
犀牛海—花海子—大海子—出山口—成都市
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,一觉睡到自然醒,醒了不想醒,犀牛海岸是个值得遐想的地方。这是龙眼穿越的最后一个大峡谷——海子沟,山外久了想进山,山里久了想出山,出山了,回家了,想想都很美,回家的感觉真好!这时听到老李在帐外喊,笑看人生,快起来啊,太阳出来了,晴空万里啊,幺妹峰好艳丽啊,犀牛海好美丽啊,快出来照相啊!老李的精神头真的好!
四姑娘山是由四条山脉组成的,分别为大姑娘山,二姑娘山,三姑娘山,四姑娘山。幺妹峰就是四姑娘山,她最苗条,最高挑,最迷人,也最著名,海拔高度6250米,是四川省第二高峰,素有蜀山皇后、东方阿尔卑斯山之称,与之遥遥相望的蜀山之王贡嘎山,并称为蜀国的俊男美女。我欠起身来,拉开帐篷往外看,太阳真的出来了,幺妹峰近在咫尺,白雪皑皑,白净皎洁,晶莹剔透,朝霞四射,脸泛红晕,羞羞答答,极其迷人。躺在犀牛海岸,感受着大自然的纯净和美艳,呆不住了,穿好衣服,走出帐篷,伙伴们早已经到了犀牛斜海前面的山凸上,尽情拍照,尽情地欣赏。
太阳被周围山梁挡着,还没照进犀牛海来,黛色如染,非常静谧,没有鸟鸣,没有牛哞,偌大的山谷,一切显得那么神秘。幺妹峰高傲地仰着头,在山梁外迎接着太阳,她无时不在招惹着你的目光,撩弄着你的念想,即使你在品味着深蓝色犀牛海,目光也不自觉地移到了她的身上。
太阳照进犀牛海了,我们回到营地开始做早餐。几天来,没吃完的大米全部倒进鼎罐一锅煮了,没吃完的菜全部倒进锅里一锅炒了,这是在山里最后一顿佳肴,剩下的食物不能再背回去。多好的饭,多香的菜啊,这时大家都想起了酒,好期盼酒啊,疲惫的时候想起酒,高兴的时候想起酒,要是有酒,那该多好啊!
吃完早餐,太阳过来了,大家晒装备,潮湿的衣服,帽子,鞋子,雨衣,地垫,睡袋,内帐,外篷,等等,一脑古儿全拿出来,摊在草地上,然后一屁股就坐在地上,神聊海侃。进山六天了,这是第二次晒装备,第一次是在千张营地上方,晒了一会儿,就下雨了,赶快收帐,接下来的日子里与湿润同眠。
在龙眼,与失联斗,与失温斗,与幻觉斗,与高反斗,与蚂蟥斗,与寒风斗,与冰雨斗,虽其乐无穷,仍毫无办法,几天来我们只能忍受,忍受,再忍受,终于艰难地挺过来了,现在回想起来确实不易,在这里要给六枚小众,点一个大大的赞!
我们下山了,在花海子,老铁们沉醉了。
可爱的牛群,一直跟着我们,跟到了大黄棚子,然后回到了它们温馨的家。
在中梁子,一对牧民夫妇向我们兜售着虫草。
在大海子,看着平静的水面和恩爱的野鸭,队员们想家了,想念着温馨的家。
过了老牛园子,在猫鼻梁、打尖包附近,大家静悄悄地绕过保护站和检票站,完成了一次规避穿越。大自然是开放的,但一旦被规矩上锁,且规矩又被铜臭味放大,那么人类释然的天性就在规与矩中泯灭了。
终于到了公路上,老远就看到厚道的杨师傅和他的猎豹车在等候我们了。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穿行,又回到了登山起点汶川县卧龙关村古街小吃店吃晚餐,餐后径直往成都市进发。到成都市已经很晚了,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来。第二天在宽窄巷子逛了逛,然后搭乘当晚的火车返程了。
反穿龙眼是一次磨砺,一次刻骨铭心的历练,一次人性潜能的拓展,一次精神境界的升华,一场身心愉悦的洗礼。
登山励志,登高悦心。千百年来,山在那里,山是大家的,你想登就登。他国的山,开放透明,有山屋,有标识,有通讯,激励孩子锻炼,鼓励成人攀爬。封堵泯灭人类天性,大山应该便利攀登。大禹治水,以疏为功。大山穿越,以导为上。仁者爱山,智者爱水。但愿什么时候,登山者们不再像小偷小摸似的被堵被卡被抓被罚;但愿什么时候,登山者们能够在祖国的名山大川里,昂首进山,虔诚登山,阔步出山!
犀牛海岸营地
晨曦犀牛海
老铁们剪影
水蓝草更绿
妖艳的幺妹峰
幺妹黏住老李的腿
邂逅幺妹的海哥哥
崀山户外好样滴
崀山户外会长老狼高举会旗
笑看人生
梅 子
牦 牛
回家的脚步好轻巧哈
草绿花更艳
花香蝶自来
醉在芬芳里
牧 归
高原骏马
绿水青山石板桥
牛棚牛圈
牧民兜售虫草
乔哥偶遇独走犀牛海的王熔岩(广东)
老 狼
乔 哥
鸳鸯戏水
依依不舍
规避穿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