懵懂的兒時,我的頑皮是很令親友頭痛的,外婆說我是造禍不怕天大。爬樹上墻掏鳥窩,騎豬下河搗蟹穴,沒有我不敢的。向來以嘴巴不饒人著稱的大舅媽就吃了我的摁心虧(折了本又不方便言說)。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,不懂忌諱,沒大沒小,六親不認,見了大姑娘叫媽,見了長輩一針見血直斥其非,那是常有的事。
村里有一父輩,人稱“牛腦殼”,是個認理不認人的主。一次出集體工的時候,我們一幫小屁孩也在一旁瞎鬧騰。牛腦殼進場后,孩子們一個個識趣的開溜了,只有我一個人還在自娛自樂。牛腦殼當(dāng)即瞪著我:“你耽擱大人做事,不怕我擰下你腦袋?”我說:“你以為脖子是泥做的?錯,是肉做的。”一旁的大人都在旁邊看熱鬧,牛腦殼見下不了臺,就把蒲扇般的大手罩在我頭上,然后旋圈開擰,他當(dāng)然不是真擰,我只能跟著他擰的方向轉(zhuǎn)圈。大人們都鼓噪起來:“牛腦殼不硬了!牛腦殼不靈了!”牛腦殼治不了我,最后只能以無趣收手。擰腦殼事件的結(jié)果是村里的一幫野孩子都不再懼怕牛腦殼。
村南有個朝覺癲子,正當(dāng)年富力強。朝覺患有間歇性精神分裂癥,發(fā)作時力大如牛,可直接拔起燒熱的火塘鐵架,三九寒天,亦能從數(shù)丈高的石拱橋上縱身躍入河中,所以大人小孩都很怵他。方圓十?dāng)?shù)里,提起朝覺癲子是可以治療小孩撒潑任性和小孩夜哭的。一日凌晨,朝覺癲子光著卵睪子在外公的屋檐下撒尿,被硬氣的外公用一束杉木刺直捅胯間。朝覺癲子撒開腳丫就跑,結(jié)果被外公追出好遠。從此,我也不再懼怕朝覺癲子。
當(dāng)然,我的膽子也是被大人們一點點熏大的。鄰地的辣椒苗剛剛綴滿小白花,就被我用牛刷棘揮去尖梢;鄰家的小雞剛剛出窩就變成我的彈弓靶子;女同學(xué)的花布雨傘被我捅上手指大的窟窿;同桌的墨水瓶里被我撒上半泡童子尿……母親一接到告狀,一頓“竹筍炒肉”那是在所難免。堂屋門角的杉木刺跟牛刷棘,大多時候都是為我準備的,母親說我是狗改不了吃屎,外公卻幸災(zāi)樂禍地說我多了兩根肋吧骨頭,該拆下來。
當(dāng)然,我不是那種見鬼殺鬼,見魔除魔的大無畏主義者。村頭的大根爺爺就是我的克星。大根是爺爺?shù)暮糜?,平生輕易不肯言語,比常人稍稍凸出的眼珠像狼眼一樣帶刺,讓人不敢直視。我就見他攙扶過人見人怕的朝覺癲子,也見他訓(xùn)斥過同村好賭成性的堂叔,說他再不務(wù)正業(yè)就要打折他的腿。大根爺爺不光口頭威脅,動手打人也是毫不含糊的,大根爺爺牛高馬大的三兒子一次撒酒瘋就被他兩耳刮子打醒。我的感覺里,大根爺爺?shù)乃闹芸傆幸还蔁o形的氣場,讓人無端地感到緊張。所以在大根爺爺面前,我是畢恭畢敬的,不敢有絲毫越軌。有時遠遠見了大根爺爺,我總是繞道或是躲起來。
我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不再懼怕大根爺爺?shù)模蠹s是孩子的敏感早已察覺到大根爺爺?shù)纳屏急拘?,他根本不屑跟小屁孩作對?/p>
姨爺爺也是我兒時一直敬畏的人。很遺憾,姨爺爺還在我怕他的時候就離開人世了。姨爺爺比爺爺大十多歲,我的記憶里,姨爺爺一直身著黑布長衫,胸前尺許的皓須讓本就高大的姨爺爺顯得更加威猛。本鎮(zhèn)最大的富商叫劉四爺,劉四爺財大氣粗,是個一跺腳就能讓雙江河顫抖的人物。劉四爺經(jīng)營的店鋪有一次因為短斤少兩被姨爺爺直接拗斷秤桿丟在地上。劉四爺兩個孫子氣勢洶洶,想要上前動手,卻被姨爺爺砸在桌上的一拳嚇傻了眼。因為桌面下一根手臂粗的橫梁已被姨爺爺一拳震斷。
姨爺爺擅長說評書,一部《薛仁貴征東》不到一個星期便能被姨爺爺點滴不漏繪聲繪色的講完,里面的詩詞歌賦都能被姨爺爺?shù)贡橙缌?。姨爺爺曾教給我一套老禮節(jié),出于對姨爺爺?shù)木次?,我很快便已學(xué)會,讓我在以后的社交中受益匪淺。姨爺爺還送給我一本厚厚的唐詩宋詞,他知道孩子貪玩的天性,也了解到我非凡的記憶力,叮囑我在短短的半年內(nèi)能夠背誦,并說半年后再考我。也許是姨爺爺無形的督促,也許是自幼喜愛文字的熏陶,讓我從小便領(lǐng)略到唐詩宋詞的雋永神韻。
從兒時的任性妄為到少時的有所畏懼,我不知道是一種進步還是退步。大約是無知才會無畏吧,就像初生牛犢,它之所以不怕虎,是因為它不了解老虎的兇猛,它甚至天真的以為,這個毛色光潔的家伙,它的乳汁肯定比母乳要香。有時候,生活和工作中的很多人事,讓我畏首畏尾,讓我反復(fù)地掂量,因為那里有我的幸福和委屈。
來源:紅網(wǎng)新寧站
作者:李林 新寧公路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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